老师的小屋
作者：李凤云
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洒满整个小屋。“雅室何需大”，说的好象就是这间小屋，因为它只有八平方米。一个书橱、一张琴桌兼写字台、一张单人床。墙上挂着三张古琴，它们均为明代出生，一名惊涛、一名沧海龙吟、一名迦陵。沙发里坐着一位老者，那就是我的古琴老师——张子谦。
年老师由沪来津，在长子家颐享天年。儿子早年毕业于圣约翰大学，退休前是天津一中学的英文教师，儿媳是辅仁大学的第一代女学生，丹青妙手。四代同堂，其乐融融。然而，先生一辈子都在弹琴、教琴，桃李满天下的老师不能没有了学生；做为琴人更不能少了知音。真是天赐良机，恰在此时，我院聘请先生为名誉教授，并为笔者举办了隆重的拜师仪式，著名书法家龚望先生题词：太古遗音，今有传人。就这样，我成为了他的学生、知音，我们结下了忘年之交。
从此以后，我最常去的一个地方，就是先生的小屋。在这里，我领略了正宗的广陵琴韵（古琴音乐是中国传统音乐的代表，其流传历史久远，流传地域广泛，因而形成了众多的流派，如我们常提到的蜀派、九嶷派、吴派、广陵派等，张老就是广陵派最杰出的代表）。《龙翔操》、《平沙落雁》、《梅花三弄》这三首著名的广陵派曲操我便是从这里学得。接着又学习了《渔歌》、《樵歌》、《天风环佩》、《梨云春思》、《春光好》等琴曲。在这间小屋里，先生教我读了《自远堂琴谱》、《蕉庵琴谱》、《五知斋琴谱》等，那都是明、清时的线装古谱，书的颜色记录了它的百年沧桑。
张老常对我说：“我在理论方面不行，如果早些时候跟查阜西、管平湖学习就好了”（管平湖、查阜西也是著名琴家，七十年代去世）。其实这是他的自谦。无论从张老发表的论文中，还是从他打谱、整理的《长清》、《秋鸿》、《楚歌》等等20余琴曲中，无论是听张老的演奏，还是和他交谈，都足见他的琴学理论研究之深，艺术修养之深。
早在一九三六年，张老和查阜西（著名琴家、原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等人在苏州、上海创立“今虞琴社”。一九五六年被上海民族乐团聘任，成为我国第一位专业古琴演奏家，并为上海音乐学院兼职教师。他还曾撰写《广陵派的沿革和特点》、《广陵派琴学的过去及将来》、《论古琴打谱》等论文。解放后，他与沈草农编著出版了我国第一本古琴教科书《古琴初阶》。
年愈九十的张老仍思想敏捷，记忆非凡，难怪他84岁时还应邀在第十届上海之春演出，并出版古琴独奏专集。平日里，除了弹琴，他的最大嗜好便是读书、作诗、填词。他在《偶成》一诗中写到：“三绝诗书画，十全茶酒烟，人生皆有好，我亦乐怡然。”说也奇怪，被现代医学认为是健康两大天敌的烟与酒，一直伴随着张老。他幽默地说：“六十多岁的时候，我曾有戒烟的打算，但又一想，反正也抽不了多少年了，由它去吧。谁曾想，这一抽又是三十多年。”在张老的小屋内，你会不自觉地被他那乐观、豁达的情绪所感染。他的音乐亦同样质朴自然，潇洒飘逸。《龙翔操》是一首著名的古琴曲，音乐跌宕起伏，变化多端。张老以善弹此曲而著称，早在三十年代便有“张龙翔”的美誉。他在《听弹〈龙翔操〉》诗中写道：“抚弦动操间，龙翔去无迹。仿佛有余音，萦回在天际。”先生的书谱多数存放在上海，可手不释卷是先生多年的习惯，他的读书速度又极快，身边的书很快就全读完了。我便经常从家里带书给他看，每次他都是打一张借条，还书时再把借条收回。《浮生六记》、《老残游记》、《镜花缘》、《阅微草堂笔记》、《桃花扇》、《长生殿》、《红楼梦》等等，就这样，家里能够找得到的古书，一部部地送去先生的小屋。
年3月我举办了古琴独奏音乐会，当时是想将一个时期以来向张老学习的曲目做一次汇报，不料张老提出不要光演奏广陵派的曲目，还要选择以前向李祥霆老师、许健老师、陈重老师学习的曲目。题材要广泛，要多考虑观众，并且还特意写信给上海民族乐团歌唱家沈得浩老师，请她寄来琴歌《春光好》的乐谱，教我学唱。他还亲临音乐会为学生助兴，并写诗赠我：“操缦冷冷岂易逢，纤纤十指十分工。两年作业半年毕，小曲精研大曲通。着意潇湘云水阔，倾心南北雅风同。传人端为能传世，莫负为山九仞功”。音乐会获巨大成功，他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写下了“吾道北矣”。那年他九十一岁。
从张老的小屋下得楼来，距离睦南道公园只有几步之遥，晚辈们常常提出要陪他出来走走，可他执意不肯，其实他是不愿麻烦别人。不过我还是多次“强迫”他下来，在玫瑰盛开、冬青茂绿的小径上散步，阳光钻过茂密的枝叶沐浴着我们。他谈笑风生，“再有七年半我就一百岁了，我还要教重孙们弹琴……。”
年1月5日，张老像往常一样吃过午饭，看了会儿电视，就去小屋午睡。往常下午三点钟就会起来看书，可是这一天过了时间，家人不忍去打扰，近五点钟了，再去看他，谁知他已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这一天，小屋里琴声幽咽，学生在为老师举行琴祭……
这些年我时常来这小屋，献上老师喜欢的菊花、仙客来，追忆那终生难忘的往事。近两年来，我花了大量时间阅读、研究张老的《操缦琐记》——这是他从年至年间用日记的形式记述下的琴坛往事，洋洋十册之巨。由于先生早年供职上海盐业、纺纱业，不仅活跃于音乐界，也与工商界、文化界的不少名人过从甚密，书中于此均有详细的描写。实为研究我国近现代音乐史最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该书线装，用毛笔以秀美的行草体写就。翻动着泛黄的纸张，老师在小屋中抚琴、赋诗的情景。总会浮现在眼前。
（孙知整理）
李凤云：天津音乐学院教授，古琴演奏家，中国昆剧古琴研究会古琴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琴会副会长。年毕业于天津音乐学院并留校任教。师从陈重、李祥霆、许健、李允中诸先生；年拜广陵琴派大师张子谦先生为师，深得广陵琴派精髓。曾出版《广陵琴韵》《箫声琴韵》《梅梢月》《南风》CD以及《李凤云王建欣琴箫埙音乐会》《明韵》DVD等个人专辑数张；出版教材《古琴三十课》。琴曲打谱《颐真》《梅梢月》《离骚》《鹤鸣九皋》《玄默》《山中思友人》《普安咒》《修禊吟》等十余首；琴歌打谱三十余首；并发表学术论文《神奇秘谱及调意浅谈》、《张子谦古琴艺术初探》、《李允中与天津近现代琴坛》等。年在天津成功举办个人古琴音乐会。至今，已经在北京、香港、台北、澳门及欧美、日本、澳大利亚、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地举办百余场古琴独奏、箫声琴韵、古琴进校园等演出、讲座。
王建欣：天津音乐学院教授，音乐学系主任。笛箫演奏家、音乐理论家。年毕业于天津音乐学院，年获得硕士学位。年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音乐史、琴学，年获得博士学位。年应邀赴新加坡、马来西亚做为期一年的华乐艺术指导。自年起，与古琴家李凤云合作，每年均在北京音乐厅、中山音乐堂及国内多个城市举办琴箫音乐会。曾多次应邀赴美国、日本、韩国、波兰、葡萄牙、乌克兰、印度尼西亚、柬埔寨等国家举办音乐会和讲座。其洞箫、古埙的演奏，具有浓郁的书卷气息。曾主持翻译高罗佩《琴道》（获年度全国图书普及读物奖）、主编《音乐欣赏》（“十一五”国家级规划教材）。
赵烨：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昆剧古琴研究会理事，中国琴会理事。出生于广陵派古琴世家，外曾祖父刘少椿先生为广陵派第十代传人。年考入天津音乐学院师从于李凤云教授攻读古琴专业，年毕业于天津音乐学院获硕士学位。曾荣获首届文化部主办青少年器乐大赛专业组银奖（）。主要作品：《绿色》（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风华国乐节目）、《论语吟诵》（古琴配乐）、古琴独奏专辑：《山居》（龙音音像）。专著：《广陵派琴曲打谱研究》（台湾博亚文化）、《刘少椿古琴演奏法》（中国书店）
张赫：中国琴会理事、上海古琴研究会理事。广陵派著名琴家张子谦先生曾孙。先后随李凤云、戴晓莲老师学习古琴。曾获第一届“敦煌杯”中国古琴艺术展演非职业成年组金奖，并曾在“纪念古琴大师张子谦诞辰周年”、上海音乐学院“当代古琴音乐周”、上海古琴研究会“海上雅乐·清音”专场音乐会等活动和音乐会上进行古琴演奏，曾随上海古琴研究会参加“把遗产交给未来——古琴进校园（社区）”系列活动，随中国昆曲研究中心实验艺术团赴德、法进行演出交流。
孙知：天津音乐学院古琴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安徽艺术职业学院古琴教师，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古琴专业委员会理事，中国昆剧古琴研究会会员。师从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诸城派古琴大师刘赤城先生，天津音乐学院广陵琴派李凤云教授，并得成公亮教授指导。
白金：古琴演奏专业硕士。中国琴会理事，中国昆剧古琴研究会会员，西安外事学院古琴系主任。年启蒙于广陵派徐永先生，后学琴于戴晓莲教授。年考入天津音乐学院，师从著名琴家李凤云教授，期间获成公亮先生指导。成功举办数场个人古琴独奏音乐会，应邀出访英国、巴基斯坦、台湾等地进行文化交流。并在全国各大音乐厅参与重要演出。
邱桐：中国昆剧古琴研究会会员、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员、中国琴会理事。年考入天津音乐学院附中，年毕业于天津音乐学院获古琴硕士学位。师从广陵派琴家、天津音乐学院李凤云教授，期间获成公亮先生指导。曾荣获“第二届全国青少年古琴大赛”少年组金奖；“CCTV民族器乐电视大赛”古琴少年组铜奖；“敦煌杯”第二届北京国际民族器乐大赛古琴专业青年组金奖；首届“平湖杯”古琴邀请赛《离骚》专业组金奖。成功举办两场个人古琴独奏音乐会。
演奏曲目：
一、《忆故人》·琴箫合奏
据《理琴轩琴谱》张子谦演奏谱古琴：白金箫：王建欣
二、《天风环佩》·琴独奏
据《神奇秘谱》（年）张子谦打谱古琴：白金
三、《华胥引》·琴独奏
据《神奇秘谱》（年）张子谦打谱古琴：白金
四、《长清》·琴独奏
据《神奇秘谱》（年）张子谦打谱古琴：张赫
五、《龙翔操》·琴独奏
据《蕉庵琴谱》（年）张子谦打谱古琴：李凤云
——中场休息——
六、《平沙落雁》·琴箫合奏
据《蕉庵琴谱》（年）张子谦传谱古琴：张赫箫：王建欣
七、《秋鸿》·琴独奏
据《五知斋琴谱》（年）合参《自远堂琴谱》（年）张子谦打谱古琴：邱桐
八、《楚歌》·琴独奏
据《神奇秘谱》（年）张子谦打谱古琴：孙知
九、《樵歌》·琴独奏
据《蕉庵琴谱》（年）刘少椿演奏谱，刘扬传授古琴：赵烨
十、《梅花三弄》·琴箫合奏
据《蕉庵琴谱》（年）张子谦传谱古琴：李凤云箫：王建欣
（曲目请以现场演出为准）
演出信息：
韵高千古心旷神怡—中国古琴名家名曲系列之四
广陵琴韵—张子谦先生诞辰周年纪念音乐会
演出时间：
年5月11日周六19:30
古琴：李凤云赵烨张赫孙知白金邱桐
箫/主持：王建欣
演出票价：
（VIP）///80（特惠票）元
(本场演出一米以下儿童谢绝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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