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心里有些打鼓。
这题目,是不是有点敏感?
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联想?
其实,没有必要紧张,
更不要作太多的联想,
这篇文章,早已公开发表,
刊登于25前的《经济日报》。
当此时也,我们的总编辑是老范,
一位令人尊敬的老报人,
为了培养年轻编辑记者,
破例让我开了一个署名专栏,
取名《詹国枢每月经济分析》,
每月写一篇,
全发在一版!
这篇25年前的东西,
反映的是当时现状,
时过境迁,情况已变,
当年发展势头良好的市场类报纸,
如今安在哉?
沧海桑田,令人不胜感慨系之矣!
我们需要这么多报纸吗?
詹国枢
中国的报纸,越办越多,越办越“细”了。
以经济类报纸为例,中央办了一份《经济日报》,作为*中央、国务院指导经济工作的舆论阵地。
全国不少省市,纷纷仿效,陆续办起了各省《经济日报》,有的不但字体与邓小平题写的《经济日报》无异,而且在报头下公然注明:××省政府机关报。
综合报如此,专业报亦如此。中央各部委办,几乎没有不办报的;各部委办了,下面各省厅局也得办,甚至,有的地市也照样办……
报纸多了好不好?
按理说,报纸多了,“市场”丰富了,读者选择的余地大了,当然好。
不过,当今中国的事情,往往办着办着就走到事情的反面去了──报纸多了,
读者选择的余地不是大了,反而小了!
啥原因?因为全国各地纷纷开张的各种报纸,绝大部分都是“机关报”。
“机关报”者,由某一行政机关主管和主办的报纸也。“机关报”在发行上,无不具备有两大特征:
一曰“指令订报”,
二曰“公费订报”。
所谓“指令订报”,即办报的“机关”,每年都要发下“红头文件”,要求下级各系统各单位必须订本机关报”,否则如何如何,将会怎样怎样。
所谓“公费订报”,则是下属各系统各单位,每年都从办公费用中划出一块,给这科室那科室这头头那头头,订阅若干“机关报”。
问题是,我们各系统各单位每年的办公费用就那么一点,能“划”出的订报费,也就那么一点。扣除物价上涨指数,其绝对数不但不可能增加,反而只会减少。
而我们的“机关报”呢?愈办愈多。
于是问题出来了:分子,没有增大甚至愈来愈小,分母呢,却是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结果只能是,每一份“机关报”所能分到的份额,必然愈来愈小。
为什么近些年从人民日报、经济日报到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没有哪一家发行量不呈递减之势(有的甚至数年间跌到不足三分之一)?其源盖出于此。
报纸愈办愈多,竞争愈演愈烈,每年“发行大战”中的故事,也就愈来愈奇怪愈来愈离谱:
──有的将发行与税收、工商、治安等执法部门“捆”在一起,要上税、要办照吗,对不起,先订报吧。
──有的把发行与宣传报道“绑”在一起,贵单位要报道吗?对不起,先订几百份报纸吧。怎么,企业亏损?企业亏损不正需要报纸帮你走出困境吗?来来来,先填单子,再说别的!
──有的对掌握“订报权”者许以若干“好处”,多订多奖,保证兑现,可拿奖金,可得奖品,可游三峡,甚至可出国旅游!
──有的公然发文在订报上搞“搭售”,倘若不订A报,则不许订B报C报D报
这一招,真有点让咱们大力宣传“不许搭售”的报业同行汗颜……
以上这些,在新闻界可以说是不成新闻的新闻。
设身处地替“老总”们想一想,不这么着,他怎么办?
可反过来替下面想一想,“上头千条线,下头一根针”。一个基层单位,往往要从各条条各块块以及行政、治安、环保、税务、工商等等方面受到若干“机关”的管理和制约,每个“机关”都下文要求“必须订报”,下面受得了吗?
湖北某市一个单位,去年发行季节接到的各种文件、通知和批示达件!
山东某农业县,人口不足百万,去年订报费达万元,人均超10元。订
报已被视为“新的摊派”,引起农民强烈不满。
一方面是报纸愈办愈多,另一面是“公费”愈来愈少;
一方面是“文件”愈发愈多,另一面是“指令”的作用愈来愈小
──这就是摆在我们从中央到地方若干“机关报”面前无可回避的严峻现实!
怎么办?宏观调控,禁止或者限制下面各“机关”纷纷办报?
主意是不错,实行非常难。成百上千报纸已经“生”下来了,要让谁“死”,恐怕比让国有企业“破产”还难!
可不可以改变思路,积极应变自己救自己呢?浙江日报和新华日报(均为省级机关报)于数年前办起了钱江晚报和扬子晚报,不争“公费订报”这块蛋糕,改而去吃“自费订报”这块蛋糕。
报纸飞入寻常百姓家,两张子报发行量和广告收入均已大大超过母报。“儿子”养“老子”成为现实。
倘若把视野向“自费订报”这个领域展开,你会发现一个广阔的空间:员工仅余人的上海新民晚报,去年广告收入达2.8亿元,纯利超亿元,人均创利超过20万元!羊城晚报、北京晚报、今晚报……日子都过得非常滋润。
从一个角度看,我们的报纸确实太多,前景堪忧;
从另一角度看,我们的报纸又嫌太少,前景看好。
当今中国报业,正面对这样一种奇怪而又耐人寻味的局面。
(原载年2月6日《经济日报》)
詹国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