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24小时-钱江晚报记者张冰清通讯员金南星视频/杨子宸
8月13日，陈向东和妻子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后，来到他父亲生前住过的浙大四院重症监护室（ICU），给护士们送上了一封感谢信和一面锦旗。但前来“送礼”的他们，反而意外收获了一份珍贵的礼物——一本满载父亲最后四年回忆的相册。
浙大四院ICU护士为抗战老兵制作的相册
这本相册由浙大四院ICU护士自发收集、整理并制作，记录了老人在ICU生活的点滴片段，是属于老人和护士们的独家记忆。
夫妻俩手捧相册，一度激动到哽咽，“感动，有心，又惊喜又不觉得意外，因为他们就是这么一群人，像家人一样的人。”
陈向东夫妇和浙大四院医护人员合影
抗战老兵去世，看护他四年的护士们自发制作相册
年7月26日凌晨，天堂吹响集结号，抗战老兵陈文钟戴着军帽归队，享年94岁。
抗战老兵陈文钟
床侧，除了陈老的亲友，还有浙大四院ICU的护士们，她们陪伴老人度过了人生最后四年的时光。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金伟瑛护士还像往常一样为他整理衣冠、擦背擦手、仔细消毒。
年，同时患有脑梗、房颤、阿尔兹海默症等多种疾病的陈老住进了浙大四院ICU，出院后多次因病情加重反复进出ICU。当时，医院刚刚建成，老人是ICU最早也是住院时间最长的病人，跟护士们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陈老刚去世的几天，ICU护士们一时间缓不过神，工作时眼神时不时就飘到空空的16号床。头两年，老人身体状况还好时，她们常常3、4个人合力把1米82大高个的爷爷搀扶起来，指导他活动筋骨，用轮椅推着他在病房溜达，到窗台边看看外面的世界。
后来老人长期气管插管无法说话，但还是会用微笑来回应。如果护士站在他床边，他就会伸出那双曾经握过步枪的大手和护士握手，这是他打招呼的特殊方式。
护士们为老兵过生日
两周前，不知是哪个护士先在工作群里发了一张陈老住院时的照片，其他护士也纷纷跟上，照片越发越多。唐西云护士见状，萌生出一个想法，“你们都回去好好找一找照片，我们收集起来做成相册，送给文钟爷爷的家人。”
虽然看护过陈老的护士多多少少都随手拍过几张照片，但当时都没有认真保存。有的护士换了新手机，就把旧手机翻出来充上电；有的护士习惯删照片，就去网盘看看有没有自动备份。
最后，她们一共收集到30多张照片，从中挑选出了20几张做成相册。几天前，她们把这本名为《老兵永远不死，他只会慢慢凋零》的相册交到了大儿子陈向东的手中。
陈向东夫妻拿着护士们制作的相册
张剑春护士长说，这是“科室小朋友们的一份心意”。但在陈向东夫妻看来，这完美展示了医护人员对生命的尊重。
大家一起翻看一个个定格的瞬间，过去五年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重现……
时间：年9月3日
庆祝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抗战老兵行军礼致敬
护士们定制了蛋糕，和陈老一起庆祝抗战胜利70周年
陈老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神志多半时间是糊涂的，医生护士们尝试各种方法激发爷爷的某些记忆，帮助他康复。家属也特地准备了小电视，探望时给他播放一些家庭影像资料和历史纪录片。其中最让老人兴奋的永远都是抗战相关的事情。
年9月3日，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对亲历了抗战的陈老来说，这是一个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日子。
张剑春护士长早早安排护士们做好了准备：陈老的病床上挂满了她们亲手折的千纸鹤和写满祝福的爱心卡片，移动护理车的电脑屏幕换成了纪念抗战胜利的图片，并定制了一个写着数字“70”的奶油蛋糕。前来探望的家人还带来了老人写的抗战回忆录手稿。
唐西云护士说，“陈老家人每次来探望都会提起他骁勇抗战的战场往事，我们听了都对他敬佩万分。”而每次谈到这些，老人脸上都浮现出自豪的神情。
但有时候，这位抗日英雄也会展露出十分孩童的一面。他爱吃棒棒糖，每次护士把棒棒糖随意放在床边，他都会重新排列一番，最后棒棒糖就像站军姿一样整齐划一地排成一列。
那天的重头戏是陪陈老看抗战纪录片。当激昂的音乐响起，屏幕上出现士兵们扛着步枪齐步走来的画面，陈老出乎意料地举起了右手，庄严地行了一个军礼，眼角泛着泪花，嘴角止不住地颤动。
时间：年9月16日
我什么都可能忘记，但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护士长为两位老人安排了一次特殊的约会
自从脑梗之后，陈老的左侧身体就长期处于偏瘫状态，右手也很少活动。但ICU的护士一直坚持指导他捏玩具小鸭子，用来锻炼他手部的肌力和反应能力。
一段时间后，康复初显成效，陈老给了护士们一个大惊喜。一天，他突然伸出右手在空气里比划，示意要写点什么东西。护士们为他准备好纸笔，只见他颤颤巍巍地写下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老伴。
金伟瑛护士开玩笑说，“没想到被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塞了一嘴狗粮！”她想起来，陈老大儿子曾告诉她，“我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现在最放不下的肯定是老娘的身体，以及她过得好不好。”
张剑春护士长得知后，决定为两位数月未见的耄耋老人安排一次特别的“约会”，以解两人的相思之苦。
陈老的家里有一张悉心保存的结婚照，老照片里妻子穿着玫红色的棉袄，丈夫依然是一身英姿飒爽的军装。见面那天，奶奶特地穿了一件同样颜色的花衬衫前来赴约。
年轻时的结婚照
老伴仿佛是陈老记忆的催化剂，一见面他就主动把手伸向奶奶，紧紧握住，不愿放开。两位老人都有些耳背，一个大喊“你的衣服真好看！”另一个回复，“我想你了，你想我吗？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
护士们都被老人特别的交流方式逗乐了，一旁的大儿子却习以为常，“他们在家里也这样聊天，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却能聊很久。”
其实，老伴也查出了阿尔兹海默症，记忆正在消退。但不管忘记了多少甜蜜时光，他依然能写出她的名字，她依然最关心他是否想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