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流经青甘一段的两岸基本上是崇山峻岭，在高山的钳制下，河水顺着峡谷流淌，望见的除了山还是山。只有由甘入宁，一路向北，远远地眺见牛首山那两只高耸的牛角，它的心才隐隐显现出激动，那里牵系着它一个怀揣了多少万年的梦啊。
牛首山与贺兰山的余脉相对，两山相夹形成黄河上游最后一个大峡谷——青铜峡。我站在山坡上尽量向远处望去，看河水相互挤拥着，从西南向东北穿过两侧的悬崖峭壁滚滚而来，在山谷间发出隆隆的回响。看到岸边有皮艇，我们坐上小艇，劈风斩浪，向对岸峡谷山的点将台驰去。行至河中间，但见河水汹涌，水汽冲天，在斜阳的映射下，两侧的峭壁呈现出一片古朴的青铜色彩。
宁夏的地形地貌较为复杂。我看宁夏的版图，总觉得形状像个憨态可掬的帝企鹅，它的鳍翅右高左低，右边是和陕北相接的盐池，左边是紧连腾格里沙漠的中卫。由于宁夏地处黄土高原与内蒙古高原的过渡地带，从地势看，它在整体上呈现出南高北低，西部高差较大，东部起伏较缓的特征。我想，正是由于这个缘故，黄河出兰州，过白银，然后顺着地势从靖远的小观音进入宁夏中卫的南长滩，由此开始它的“几”字形之旅，也成就了它那个美丽的梦想。
是的，自打进入宁夏，黄河那个梦想就时刻萦绕于怀。当它经过那个四面环山的谷地之后，就曾撩起水花，轻轻地向河滩上明代水车和崖壁上古代先人们居住过的地方打着招呼，然后恋恋不舍地绕了一个弯，留下南长滩这个古老的传说，让居住在这里的党项拓跋后裔叹息不止。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黄河一路向北之后，它面临的将是与风沙纠缠不尽的严峻考验，但与此同时，它也将河水融进华夏民族的血液，熔铸出一种坚韧性格，并由此在中国的北部上演了一场人与自然的悲壮大剧。是的，腾格里沙漠就等候在前面，它性情暴虐无常，居高临下，随风而动，让黄河和它一辈辈的子民与沙相搏，演绎了数千年沙迫人退的历史。
可是黄河不甘心，贺兰山的石头也不甘心，那个古老的梦想还在前方召唤，于是奇迹就在黄河和人们的手中一点一点地放大，成为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现实。于是沙坡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也给黄河那个美丽的梦想带来希望。
是的，当黄河再次流经沙坡头的时候，它的心醉了，脚步也缓了，它看到，在这三万年前就有人类繁衍生息的地方，在曾经风沙肆虐田畴哀号的地方，如今是一片片如网状的“麦草方格”神奇地锁住了黄沙；它看到，林木、灌木护住了流沙的堤岸，结皮的沙地生长出绿色植物，就连汉代的美利渠水也依然在这里欢快流淌，灌溉远方饥渴的庄稼……是的，沙迫人退在这里变成历史，昔日的荒漠变成绿洲。
就这样，在黄河的心中，那个美丽的梦像风一样鼓涨，河水流淌的脚步也开始变得轻快。这时，黄河又想起那个传说中的大禹，劈山成峡，多么默契啊，前方的青铜峡，那可是大禹的杰作，可是一旦有了千千万万的大禹，那又何尝不是黄河的杰作啊！就这样，黄河来到了金沙湾，来到了牛首山脚下，在这里排着队型，像等候检阅的队伍，簇拥着挤进青铜峡口，在身后留下宽阔的水域，留下黄沙、绿畴、洲渚交错的田园景色。
也许，黄河还在巴颜喀拉孕育的时候，它就想到了青铜峡，想到了宁夏川，它认为那是一个属于它的机会，所以才有了那个让它魂牵梦绕的梦想。十里长峡啊，那个梦想终于在期待中膨胀，升腾，化成汹涌的水势蓄积在出口的大坝前。这时候的黄河，望了望身后的一道道峡谷一道道湾，望了望在山腰和田野里劳作的身影，然后满怀希望地打量一下眼前的银川平原，和近处和远方那些古老的崭新的纵横交错的干渠、支渠，和河流两岸各类引水设施、设备打了一下招呼，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是啊，高原、山地，平原、丘陵，大漠、风沙，宁夏的多重自然景观构成了多样的神奇天地。可是在这降水量和蒸发量相差近10倍的地方，水是多么珍贵啊，而在地理环境的一个重要节点，青铜峡给了黄河一个机会，黄河给了宁夏一个希望。黄河出青铜峡后进入河套，形成大片的冲积平原，而其中的银川平原得益于贺兰山的佑护，挡住了腾格里流沙东侵和西北寒流的袭扰，也成就了黄河福泽万民、造福天下的梦想！哦，这是多么辉煌的黄河之梦哟……
那一天，我写累了关于黄河和西北的文字，坐在渤海湾畔的家中，喝着茶，望着窗外天空飘浮的白云，想像着这些年行走西北的日子，想像着如河水一样或急或缓流淌的岁月，感受着这时代或快或慢的变化。突然，一条消息闯入我的眼帘：“宁夏引黄古灌区正式列入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我的心一下子不平静了，耳畔响起那古老的歌谣：“宁夏川，两头子尖，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金川银川米粮川。”九曲黄河，唯富一套，让宁夏有了塞上江南的美名。
作者
李仪
李仪，天津作协会员。自年先后在《人民军队》《天津日报》《今晚报》《天津文学》《中国环境报》《西北军事文学》《延安文学》《读者》《文学自由谈》等报刊发表散文、小说、诗歌、文论等作品，有多部诗歌合集出版。散文《黄河绝唱》获第二届“延安文学·散文奖”，入围首届浩然文学奖并被浩然文学馆永久收藏。出版散文自选集《在西北行走》和散文教学课件精选《李仪·聊散文》。
责任编辑：疏勒河的红柳、雨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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