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
对
文
学
微
刊
第63期（总第期）
亲情与“钱情”的PK
（中）
文/刘荣萍
（接上期）公婆搬入自己的房子已近春节。某晚先生下班回来说他家要召开“家庭会议”，讨论公婆的赡养及现住房将来的再分配问题。父母邀四兄妹今晚携各自配偶出席。
文容凭直觉感到这样的家庭召集的所谓会议，不会有什么公平公义之说，搞不好会当面起纠纷。有些自视清高的文容不想搅进先生家的这锅浑水。表示自己不去参加会议但对会议结果举双手赞成。
先生兴冲冲地前去开会。至次日凌晨一点才回来。叫醒已经睡下的文容，说是刚散会，那三家夫妇都到齐了只差大嫂。文容没有兴趣听进去，但先生却急于汇报会议的大致精神。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父母的赡养问题。婆婆没有工作，需要四兄妹按月给付赡养费（这点无可厚非但与文容家又无可比性！文容婚前婚后父母亲都从未找她要过生活费和赡养费。反倒是文容70多岁的老爸几乎每个月都从自己的离休费中省下三分之一，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送到文容家。彼时文容夫妻虽各挣八九十块钱属高水准，但每月必须要给婆婆四十块钱，某些人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公婆家除文容夫妻有正式且体面的工作外，其余均无学历早已下岗或临时再就业）。对此大家点头默认，因为有人刚分得了父母的房产如果摇头似乎说不过去！
讨论到第二个议题时发生了超乎文容想象的一幕。代表爹妈主持会议的老大宣布，父母名下的三间房产，其中两间拆迁款已经被二、三弟各得5万块。二老现在这间房据说约值4万块（二弟一家虽早就住过这个房子，但因是公公单位所分公产房，为少交房租一直没有过户到二弟名下……应该悔恨无穷哦），父母做主将来平分给大哥和小妹即每人只有2万块的额度。岂料，这个本身就极不平等的分配方案，竟仍然遭到已经拿走5万块的老二媳妇的强烈反对。当即抢白大哥说：这是老S家在分家产，不应该有已出嫁属外姓人小姑的份额！将来是三兄弟的事！言外之意他们还要再拿一份！
这下可把平时和大哥一样孝顺父母没二话的小姑彻底激怒了！站起身大声说：这个房子里谁是外姓人？我至少还姓S，再说你两家都拿了爸妈的5万块，还有什么理由再对这一间4万块的房子有想法？平日在婆家占上风的二嫂不甘示弱，扯着卖糕点的嗓门尖叫着：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儿子才有继承权！
气得小姑浑身哆嗦，竟一口气说出以下的话：要论儿子有继承权你们都不配！这个家里最早帮爸妈养家的是大哥！大哥从没有找爸妈要过房子而且一直在帮你们……我今天还告诉你们，别再打这间房的主意啦！将来我那一份也给大哥了！然后不顾在场人们的目瞪口呆，边哭边拽着“贤姑爷”走出娘家，先生担心妹妹气坏身体跟着她们一起下楼。吵了几个小时的家庭会议不了了之！
本不愿搅混水的文容，自幼受刚直不阿的老父影响，一贯爱打抱不平，又刚刚专升本读了党校“法学”专业。借着给公婆送年货的时机表明：这个家提前分遗产的举动已经令人汗颜。我们从未想过要分父母的财产，但如果讲继承请大家好好学学继承法，子女同样享有继承权，不能以没文化为依据而任意胡搅蛮缠！自此乃至以后几年的年三十再未曾团圆。老二家为避开“讲法”的大嫂改为初一中午给爹妈拜年。那个时刻大哥大嫂已陪父母吃了年夜饭然后自备礼物，代表爹妈去探访至近亲属。小姑也已吵翻更不来往。
一晃七年到年。公婆这个接连住过两户的大板楼破旧不堪，厕所和厨房下水道经常堵塞，每周探母的先生颇为爹妈的怨声载道闷闷不乐。而文容自年老父亲去世后再次受到刺激，不免又动了恻隐之心（忘了拆迁以来的种种），觉得自己的爸妈一辈子住破旧潮湿的平房（虽然后来几年父亲经常住在文容一家身边），让文容遗憾不已，何不为公婆改善一下呢！于是和刚上初中的女儿商量着，在附近超市商品房售楼处交付了一万块钱的定金。然后文容条件宽裕的“娘家人”纷纷解囊相助凑齐了首付款，并以文容的名义，申请贷款买下了近百平米一楼带小院和地下室南北向的两居室。
一年多以后，浙江人盖的洋楼式的商品房如期交付。先生请同事哥哥的装修队负责简单装修。公婆高高兴兴乔迁之际，不知何故曾与小姑和大哥家八年无来往、公婆生日春节等都不与大家同时出现的二弟一家竟突然现身！鉴于拆迁时二弟三弟的表现，负责单位信访工作十余年的文容，借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气氛，开诚布公地宣布这套房子在自己名下，是暂给公婆居住，其他人无权进驻，如有违反公婆也请搬回原地！在场的人有面面相觑者。
不幸又被文容言中。一个月后的国庆节公婆家小聚，文容因出差回来偶感风寒发烧头痛不能前往，先生则带着女儿出席。提前一天晚上要文容打个电话“请假”（惯例是公婆家聚会文容一家须风雨无阻请客买单拔头筹）。电话接通后，里面明显有三弟一家三口的嘈杂声。文容忍住头疼叫了一声“妈”，然后问他们一家怎么来啦？婆婆若无其事地回答：“老三家刷浆，在这里住些日子。”
文容说：“不是说好除您二老之外别人不能住吗？”婆婆又答：“住几天有嘛啦！”（天津方言没什么关系）文容虽有些不高兴但尽量克制自己的大小姐脾气：“不可以。如果让他们住，明天您二老一起搬回老房子吧！”放下电话，气得文容心口痛。从房子即将竣工时老三就穿着雨鞋多次到“工地”视察，说那个房子真是特别好，他家要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这辈子就值啦！装修队进驻后他也是隔三差五地来监工，提出些他意愿的修改方案。装修队已经向文容反映过，说费用所限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文容虽极少到现场但告诉装修大哥不要理睬他们。
大概是文容从未用这样强硬的态度在老S家说过话，国庆节后三弟家搬走了。相对稳定地过了一年。亲友团络绎不绝参观聚会羡慕不已。这期间听说老二夫妻表现超好。老二每天骑着脏兮兮的摩托车，负责给爹妈买菜还免费送津味儿早餐。老二媳妇则破天荒地在自家或公婆家主厨两顿正餐，陪婆婆聊天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而且更令人费解的是，多年不理睬大哥大嫂、特别是大嫂在S姓大家族有人去世的葬礼上，主动上前与之打招呼、却被其一扭脸视而不见令大嫂颜面扫地的老二媳妇，竟亲自穿着文容给婆婆买的簇新的绿毛衣下厨做大餐，说是特意给爱吃河鱼的大嫂做了家熬鲤鱼（岂知文容还是更爱吃自家弟妹做的糖醋小鲫鱼不要太好吃哦），还善意地提醒大嫂微波炉有“辐射”躲远一点儿！
对于老二家几乎每周请大哥大嫂到新房子聚会，陪二老打麻将喝小酒的盛情，文容本极不愿附和。一是周末公休有时单位还要值班一天。整理家务陪孩子上课外班或与自家弟妹们聚一聚，父母虽然不在了文容家四姐弟妹依旧互相关照来往频繁。二是自从晚年也喜欢打个“小牌儿”的父亲去世，又见麻将牌时文容的心里如针扎般地痛，发誓谁再让其摸牌就掀翻桌子（当然百般控制未有“泼妇”状态发生）！加之由婆婆教会打牌技巧的文容，在公婆家打麻将必须要输！否则被小叔子左拦右挡不准离位！有时文容索性直接放下块钱，半个月的菜金啊（感谢党的好政策，文容夫妻的工资有了可喜的增长），才能走出那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门！但奈何这个较为生疏的二弟竟开着他那辆破旧的红夏利说已经到大哥家楼下！只得收拾一下带些食物等到公婆住的新房子但不曾再参与打牌。
真用着了那个“坚持不了多一会儿”的段子！几次过来终于有了新的动向。一天晚饭后，二弟约文容到进出小院的露台下，特意为文容搬了一把竹椅之举动有点儿吓人。“大嫂请坐。和你说个事啊。这个小区里有人在卖房子。”少有的客气让文容有些警惕——信访接待职业病！“是吗？多少钱？”文容比较关心房价。“你们这个一楼带小院和地下室的两居室卖50万（一年前买时42万）。”“哦。”文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绝非庆幸房子升值，而是因为之前一直有人说房子要降价云云。
“你们想卖吗？如果打算卖我有朋友要买你们可以赚8万块”。做买卖的人就是会拨小算盘。“不卖啊！这个房子是买给爹妈住的（自从进了S家门，文容谨记父母教导都是喊公婆爸妈，从不指着孩子叫爷爷奶奶）。”不曾想这时候坐在文容身后的婆婆发话了：“你们要想卖，我们就回去住。”文容顿时有点儿蒙。婆婆这位杀过来的“程咬金”可是先生的主动脉！极有家庭教养的文容不好意思还嘴顶撞婆婆。但还是说了几句：“我不会卖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们给二老买了好房子，这才住了几天就搬回去岂不成了笑柄！拆迁时已经够让人看笑话的啦！”文容被八年前邻居和叔伯婆婆们的眼神刺得好疼没齿不忘！
对话无法进行。文容叫着女儿打道回府，先生跟在后面。路上文容问先生他家人是什么意思？先生以一句“我不知道啊”作答，再问则一语不发。文容多被结识的人冠以厚道甚至是“傻”的美名。加上自幼有专职保姆后来是爸妈伺候、只知道看书家里油瓶都不晓得放在哪里。每天在单位里接待上访，上下班接送孩子，然后笨手笨脚地买菜煮饭（因有贷款，家里从老父在时由纺织局工会五姐姐，从再就业队伍里精选的小时工早就辞退），已经不亦乐乎了。间隔两三个星期没有陪先生到公婆家。更不想费时间和心思去猜测老二又在打什么算盘。
五一假期到了。老二打电话约大哥一家到爸妈那里吃饭。仍是饭后。二弟又喊大嫂坐到孩子们吵不到的露台，平日寡言少语的公公也端个板凳坐过来。“大嫂，这个房子又涨价啦！”老二盯着文容的眼神有点瘆人。“啊？”文容有些讨厌老二的纠缠不休，一个字算作是回应。
早有亲友中几位成为文容闺蜜者，好心告知她S老二被人称“算破天”聪明透顶。今天老二的聪明好像无的放矢，显然有些着急，说话的语气节奏都在加快：“赶紧卖吧！”“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根本没打算卖啊！”文容一口回绝。“都涨到65万啦！”老二的脸开始涨红。“那我也不卖！”文容的口气强硬起来。“70万！怎么样？”隔着厚厚的黑红面孔都能听到对方咬后槽牙的声音有点儿恶心。
“奇怪，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报两个数？”文容止不住想笑。从来没有过经商的历练不懂还有讨价还价之说。老二没有想到文容会这样反问，一下子愣在那里。此时主要演员终于上场了——老二媳妇应该是刚刷好碗（以前这些粗活儿她可不干，别看她是卖糕点的售货员，却打扮得像个美丽少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操着特别重的大天津话抢着说：“他在这个小区给人家修油烟机（其时老二的饭馆早已关闭，做了修理油烟机的营生），听他们嘚啵——议论的。”
文容没有看老二媳妇，也给她一个当年被其视若无睹的回报！只是十分坦然地说出自己坚持的主张：“多少钱我都不会卖的。我贷款买这个房子就是给二老住。”每月的房贷是文容夫妻一个人的工资，日常还是蛮紧张的，前不久文容唯一的弟妹刚送给大姑姐一万块！对面坐着抽烟的公公（公婆和二弟三弟每天烟不离手）开口了：“老大媳妇，70万可不少啦。让老二帮你们卖了吧，还了贷款还能赚点儿！”钢厂退休的公爹貌似替文容家考虑。
在新房子住着十分惬意的公婆，相继出面劝自己让老二帮助卖房，文容再傻也觉得好生差异。但还是委婉地做表述：“爸，您不用担心。我们俩人的工资加上公积金还贷款没有什么问题。这个房子现在肯定是不卖。”“那以后降价了怎么办？”老二还在努力，他不太了解文容抑或觉得文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降价涨价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又不炒房子。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和我提卖房子的事情！”生性讨厌阴谋诡计的文容终于不再隐忍。
半屋子的人愣在那里。不欢而散。说时迟那时快！大约从此之后，老二和他媳妇的一日三餐莫名地中断！改由一个路口之隔的小姑小姑夫还有文容先生给公婆送菜送粮。原先雷打不动每周末的聚会老二家也是不参加了。自从公婆乔迁那间娴静的次卧可是老二那二十八九岁还没有男朋友的女儿，占据睡午觉和“姨妈”来时的小憩之处哦！
不久，公婆对文容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再度去看望二老总是唉声叹气，说些什么“住在这里买菜都不方便啊！小区遛弯儿遇到的人都不认识啊！”等等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大约又过了三个多月后的某一天，在没有告知文容的情况下，老二老三找了搬家公司将二老搬回到老房子了！且因老房子又矮又小，他们还擅自做主，将文容当初为新房子买的四门大衣柜锯成两个柜子一同搬走！
文容着实有些费解，也有几份自责。倒是同事兼忘年交的闺蜜宽慰她：“刘姐，当初您非要给公婆买新房子，自己用公积金和按揭贷款搞得紧紧张张的，我们就替您捏一把汗。更让人担心的是那二老都70多岁了，过几年病倒在那里，别人进驻您都无法赶走他们！现在他们主动搬回去是件好事呢！”
相差近15岁的闺蜜如此体贴入微让文容有泪涌出！又一次体会到市场经济项下难得的好朋友胜过血缘关系的所谓“亲”兄弟！(未完待续)
刘荣萍部分作品荐读★赶牛车★写在大洋彼岸的清明寄语★一个小知青的回城“简历”★母亲的回忆★亲情与“钱情”的PK(上)作者简介
刘荣萍，天津市人，现居加拿大，年高中毕业下乡宁河县赵本公社。年顶替母亲入纺织厂挡车工。年专科毕业于天津市河东区职工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年本科毕业于中央党校天津警备区分校法律专业。先后任天津日报、今晚报、天津电视台、天津电台、天津工人报等新闻单位通讯员。高级政工师。喜欢读书习作、听唱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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